華夏收藏網訊雕塑大家吳為山稱藝術離不開技術——在亞洲雕塑界，吳為山以他融匯東西的意象雕塑不停地開創(chuàng)著一個又一個“首次”。2003年，他那幾乎手不盈握的《睡童》，一舉奪得英國皇家雕塑家協(xié)會50年展的“攀格林獎”，很快，他成為首位當選英國皇家雕塑家協(xié)會成員和英國肖像雕塑家協(xié)會會員的亞洲藝術家；2012年，他的《天人合一——老子像》獲得法國巴黎國際美術展唯一一枚雕塑金獎，他成為該項國際大賽舉辦120多年來首位獲金獎的東方藝術家…
可以說，是吳為山將中國雕塑帶上了國際大舞臺，也是他將中國文化以當代的形式帶給了世界。最近，吳為山的《紫氣東來——老子出關》現(xiàn)身廣州亞雕展，其簡潔的線條，深蘊的內涵，震撼了很多人，本報也借此機會專訪了這位亞洲雕塑界的風云人物。在諾獎得主楊振寧的眼中，吳為山是一位藝術天才，是可以預見的未來雕塑大師。而吳為山也曾將這位科學界的泰斗當做自己人生追尋的偶像。
雖然，最終他兩次理科高考落榜，卻也因緣際會由此走上了雕塑之路。那是1978年和1979年，盡管熱愛古典文學和傳統(tǒng)藝術，但一直懷揣科學夢的吳為山還是選擇報考理科院校，卻宿命般的兩次都差了一分而落榜。由于他在興趣一欄中寫下了“美術”，因此，當招生辦問他愿不愿意到無錫工藝美術技校就讀，他同意了。到了學校，吳為山卻發(fā)現(xiàn)校園非常小，跟自己夢想中的大學相去太遠，產生了打道回府的念頭。
這時候，堅持國學的父親寫了一首《求藝識路笑難關》的古體詩，鼓勵他放開胸襟好好學本領。正是現(xiàn)年已86歲的父親，每每在吳為山的人生轉折點上給予最中肯的指點，也正是父親給吳為山帶來了傳統(tǒng)文化的啟蒙。“我上小學的時候，父親每天早晨都要求我背一首詩或一些古代警句名言，背好了才有早飯吃。”讀了父親的詩，吳為山安心了，很快他發(fā)現(xiàn)學校雖小，師資卻很強，有原在著名大學任教而被打成“右派”的很有才華的老師，有曾在東京藝術大學留學的著名藝術家，勤勉好學的吳為山學到了很多“真東西”，打下了堅實的手藝基礎。
“藝術離不開手藝，沒有高超的技術和藝術技巧，是達不到真正的藝術高度的。在無錫工藝美術技校附近有一位80歲的民間泥塑藝人高標，將民間泥塑的混沌法、模糊法發(fā)揮到極致。他的個人智慧中飽含著民族智慧、民間最樸素的情感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財富。我經常去向他求教。”聽吳為山講老先生泥巴一動就是一個和尚，一動又是一只小雞，讓人想起“庖丁解牛”，想起“技進乎道”。從無錫工藝美術技校畢業(yè)后，吳為山到皮球廠畫紋樣，廠長看了他以前的繪畫作品，覺得不能埋沒了他的才華，鼓勵他一定要考大學。
至今，吳為山仍深深感激這位名叫陳群的廠長給了他一個小小的辦公室，讓他安心看書寫字，敦促他臨摹小楷，臨摹古人的畫作。“在工廠，我補了很多人生的課、藝術的課，并于1982年考上了南京師范學院。這所大學的前身是民國時期的中央大學，藝術系里的很多石膏像都是當年徐悲鴻先生帶來的，我如饑似渴地學習，又收獲了堅實的造型功底，在技的層面更進一步。”畢業(yè)后，吳為山留校了，后來到北京大學進修了心理學，之后又有機會到歐美去，游學世界各地，可算是“飽餐”人類文化后回到了自己的家。
厚積而薄發(fā)。歸國后的吳為山厘清了中國雕塑發(fā)展的本源，開始著力實踐和倡導寫意雕塑。“中國的現(xiàn)代雕塑，出現(xiàn)于鴉片戰(zhàn)爭之后。西方的一些寫實主義雕塑手法被引進到中國的租界，用于表現(xiàn)一些殖民主義的形象，這實際上是對中國的文化侵略。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一批中國的本土雕塑家開始學習西方，以雕塑的方式為民族解放運動服務，像1934年的《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陣亡戰(zhàn)士紀念碑》，影響很大，開啟了中國現(xiàn)代雕塑的新篇章。
改革開放以后，西方的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陸續(xù)被引進國內，但整個雕塑界對傳統(tǒng)的雕塑文化繼承不夠、認識不夠，導致我們的雕塑評判標準基本是西式的。”“中國的寫意雕塑，注重生活的原型，所謂‘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是中國寫意雕塑的理論表現(xiàn)。重視主體對生活對象的感受，并把感受滲進作品。作品的生成往往是急速的，外形呈發(fā)散狀——區(qū)別于‘幾何化’。另一方面，更注重‘神’的寫意，集中體現(xiàn)在對瞬間表情的捕捉，并把這種表情理想化、夸張化、詩意化。
民間泥塑、漢俑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中國的寫意雕塑雖不是作者直接對著對象寫生，但處處體現(xiàn)出作者對生活的觀察和熱情，因此，在外形方面看不到主觀解構對象的痕影，倒是在外部塑造的手法上留下了作者深深的情意、自然的肌理、潛意識中的變形等。”吳為山提倡的不僅是一種雕塑方式、雕塑理念，更是一種文化上的自覺。憑借著自己深厚的詩、書、畫功底，他真正做到了塑以載道：通過《睡童》為標志的一系列兒童和少女雕像表現(xiàn)了溫潤的人性，通過歷史文化名人雕像闡發(fā)了中國文化的精髓，又通過南京大屠殺的主題雕塑表現(xiàn)了中國人民向往和平、維護世界和平的文化價值觀。
因此，他的作品走進聯(lián)合國，潘基文親筆寫下了“上善若水”為贈。他的作品走進法國巴黎盧浮宮國際美術展，在全世界兩百多件參展的雕塑作品中很快就脫穎而出。老子像和孔子像，吳為山做得最多了。到巴黎參展的《天人合一——老子像》，造型有如傳統(tǒng)文化中的國之重器——鼎，中空，內壁刻著《道德經》，虛懷若谷又滿腹經綸。“我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于老子‘無’的思想，‘無’即是道，道包羅萬象。能獲獎最關鍵可能在于形式和內容之間的關系——內容很古老，形式很現(xiàn)代。
”所以，雖然弘揚傳統(tǒng)，但吳為山并不排斥西方雕塑觀念。“神依托于形，寫意和寫實之間是密切關聯(lián)的，用寫意的方式來塑造人物雕像，如果沒有西方藝術的訓練和基礎，就會發(fā)現(xiàn)做出來的人物往往只是一個概念，顯得很空。寫意也不是杜撰，而是從生活中來，從客觀事物中找到那些非常有意味的形式，必須有寫實的功底。因此，寫意是一種精妙的寫實，是在寫實的人文觀察基礎上的一種取舍。另外，雕塑的外形要更有震撼力，就必須有抽象概念。西方現(xiàn)代主義最重要的成果就是形式的構成很抽象，按照抽象的原理，找到抽象的規(guī)律。
這對我們今天的寫意雕塑有極大的借鑒作用，可以讓我們的作品更具現(xiàn)代性。”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寫實與抽象之間，吳為山領會到了中國寫意雕塑生存和發(fā)展的空間。韓國有他的雕塑園，劍橋大學有他的孔子像，這都與他的作品東西交融所達到的超越性審美不無關系。廣州日報：您的作品多以銅雕為主。那么，在這樣冰冷、堅硬的材質中，您如何賦予其火熱的靈魂？
吳為山：銅雕是以泥塑為基礎的，講銅雕決不能孤立地來看銅這種材質，而必須先談泥塑。來自于大地的泥巴是有生命力的、能夠呼吸的，泥巴的可塑性還可以將運動感凝固住，產生韻律美，因此，以泥塑為底稿鑄就的青銅雕塑，也同樣具有感情，在冰冷的外表下蘊含著火熱的靈魂。
廣州日報：目前，中國的雕塑多為銅、石或木等傳統(tǒng)材質，而國外的當代雕塑在材質上更多樣化，您是否認為中國在這方面探索還不夠？吳為山：應當說，雕塑主要用于表現(xiàn)一種永恒的存在和精神，所以多用銅、石和木這些更經久的材質。
現(xiàn)在的商業(yè)社會，節(jié)奏很快，文化也常常變成快餐，而快餐文化的特點就是不求永恒，材料唾手可得。因此，用各種材質做雕塑，材質本身帶有現(xiàn)代性，也不是什么壞事。但我們仍然要明白，真正的雕塑藝術跟短時間的表演性、娛樂性的東西是不同的，一定要具有永恒意味。
廣州日報：您的作品不僅進入國外的博物館，也進入世界各大知名大學校園這樣的公共空間，而國內現(xiàn)在很多城市雕塑頗為人們所詬病，網上甚至評選出了十大最丑的城市雕塑，您認為問題主要出在哪？吳為山：丑的城市雕塑，首先是它不能融入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其次是它不能融入現(xiàn)實的社會審美、特定的空間和地域文化；另外，它的形式感不好，不符合美的規(guī)律。比如，很多城市不管自身的歷史如何，都在商業(yè)街上立個穿長袍著馬褂拉二胡的人物雕塑，或者不管什么單位、什么人家，門口都要擺兩個石獅子，以為這就是傳統(tǒng)文化；
也有一些住宅小區(qū)把古希臘、古羅馬的雕塑直接“搬”過來，以為這樣就洋氣了，國際化了。其實這些雕塑和我們的生活都沒有實際的關聯(lián)，只是呆板的塑料花，成不了有根的生態(tài)之花。吳為山：我想真正好的城市雕塑作品應該做到16個字：一、一目了然：一件作品，讓人看了一個小時還感到費解，不知道想要表達什么，故弄玄虛，這不是好的雕塑；二、回味無窮：一個作品要有文化涵養(yǎng)，有思想高度和深度，還要表現(xiàn)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三、喜聞樂見：讓大家喜歡去看它，認為這是一個美的作品；
四、雅俗共賞：既要俗，也要雅。俗是物質生命存在的根本，雅是精神文化的升華，物質與精神，同化出一個生機勃勃的大千世界。吳為山，1962年生，南京大學美術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現(xiàn)任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國家當代藝術研究中心主任、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所長、中國雕塑院院長等職，獲2012盧浮宮國際美術展金獎、英國皇家“攀格林獎”、首屆中華藝文獎等多項國際國內大獎。其作品遍布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qū)，被永久收藏于中國美術館及歐美重要博物館，被譽為“為時代造像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