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在2007年2月號《藝術地圖》雜志上看到85新潮藝術運動的相關文章,一時浮想聯翩…沉思中豁然想起我創作于1985年曾參加19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的作品《構圖8510》,一件被遺忘在倉庫角落里近二十年的作品…,蒙著厚厚的塵土,依稀可見銹跡斑斕的肌理,真讓人感慨時間的偉大。

1989年2月5日一個清澈的彌漫著初春寒意的早晨,在北京中國美術館的廣場上,一個個神情肅穆的藝術青年,像虔誠的教徒在耐心等待著,表面看似平靜,但從他們的眼神中不斷閃爍的光芒,預示著一個不平凡的時刻即將到來,一陣喧鬧后…《中國現代藝術展》開幕了!

中國現代藝術史上一個重要的場景揭開了序幕…但僅僅過了一個多小時,二聲槍響便結束了這充滿陣痛、吶喊和對抗的藝術展,這槍聲使中國現代藝術真正開始了沉默和漫長的生長期…結束——真正的開始。十八年前的場景歷歷在目。

當肖魯在打完這兩槍后驚慌失措,把槍扔給唐宋后逃離了現場…唐宋在一瞬間就被安全局的便衣撲到在地…全場騷動…我在場外找到肖魯后不斷地勸說她“你既然認定這是行為藝術,就不能逃跑,一逃跑性質就變了…你必須回去…因為這是藝術活動。”我陪著她在場外轉了三十分鐘,她總算下定決心回去了。臨回去前她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給了我,并一再叮嚀“如果我二十分鐘沒出來,你趕快打這幾個電話…”并把通訊錄上幾個電話號碼一一指給我看…

結果二十分鐘后,我撥響了第一個電話…慶幸的是到大年初二的上午,肖魯和唐宋就從拘留所出來了…當時我和肖魯是上海油畫雕塑院的同事,我得盡這個責任。展廳里,我看到李山在那里“洗腳”…我看到一個巨大的用木板搭起來的像個黑房子似的雕塑…

我看到一個個吹足氣鼓脹著的避孕套,像一個個大乳房似的擠滿了展廳一角…我看到一股股被溶化的五彩繽紛的塑料在展廳里涌動…我還看到我的《構圖8510》因為找不到合適的雕塑展臺被掛在墻上…人們在匆匆的走過…這一切仿佛置身于一個西方國家的現代藝術展…1985年至1989年短短的五年,中國的藝術青年走完了西方藝術家五十年脫胎換骨的歷程,但這是充斥了模仿、抄襲、改頭換面的歷程;
這五年急風暴雨式的新潮藝術運動,演繹了中國現代藝術史上最波瀾壯闊的場景。這正像個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當西方各種藝術流派像潮水般涌入中國時,中國藝術青年沸騰了…那時期創作的許多作品大多被籠罩在西方各種藝術流派的陰影之中,因此《中國現代藝術展》的開幕是歷史的必然,它終結了這混亂、騷動、瘋狂開拓的85新潮藝術運動,也是中國現代藝術的轉折點。可以這么說,肖魯打的這兩槍,就像裁判員手中的發令槍,令大多數藝術青年都回到中國現代藝術理性發展的跑道上…
接下來的九十年代是更多的沉思和探索,藝術創作回歸到了一種實質性研究和創造的狀態,由此帶來了二十一世紀初中國現代藝術的繁榮。我贊賞所有參加《中國現代藝術展》的藝術青年甘做鋪路石的精神…我更贊賞由此走出來的叱咤中國現代藝術風云的領軍人物,正是他們把中國現代藝術推向了世界。當我抹去作品上的灰塵,鍛鐵特有的錚錚亮光似乎在默默地敘述著作品的故事。這件作品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都是完整的,它沒有前后、左右、上下之分,作品僅僅以不同形狀的體塊在空間中的位置,揭示了偉大的生存法則。
一個很小的圓球體,在巨大的有機體擠壓下,頑強地在隙縫里生長著,圓球體小而堅硬像個核,它會成長起來,它會在空間關系不斷轉換中起推動作用。從一個小圓球看到《構圖8510》在空間的延伸,從《構圖8510》看到《中國現代藝術展》在中國藝術發展史上的定位,由此可清晰看到中國現代藝術的轉折點。
這是件幾乎被遺忘的作品,現在看來還是充滿了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