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似流水,轉眼間一鵬已經離開我們快一年了。一年了,勉強收拾心情,回顧過往的半個世紀,深感人生苦短。50年代,他從中南美專(現廣州美術學院)雕塑專業畢業,分配到江西省景德鎮陶瓷學院任教。他性情耿直,“國家不重視雕塑,把雕塑專業當做私生子”,就為這句話,被劃分為右派言論,留團查看,下放學校農場勞動。
之后文革開始,學校關閉,分配景德鎮雕塑瓷廠陶瓷創作室工作,一干就是10年。文革結束后,我們帶著三個孩子回到了學院。江西景德鎮陶瓷學院原隸屬中央輕工業部,全國招生,是由原本的一所中專升辦起來的大學,他是創校的教師之一。該校的雕塑專業也是由他一手創辦。
該校的碩士點也是他親自去中央爭取來的。一鵬在教學上非常認真,上泥塑課(用泥巴做雕塑)時,每個學生都逐個逐個地檢查,一個也不落下,成績好的學生針對性地指點指點,差一點的學生則重點指導,親自做雕塑示范。如實在做的不好的,則要求全部推倒,重新做過,就這樣,十年如一日,在教學上絲毫也不放松。每年畢業季,他都會請外來的教授,專家來校參加畢業答辯,加強對外交流。除此以為,還經常帶學生外出考察,體驗生活,辦展覽,一走少則半個月,多則數月。
我都默默的照顧著家庭,全身心支持他的事業。一鵬在雕塑瓷廠工作過十年,認真地專研了傳統的陶瓷藝術,實踐中將西方的雕塑與中國的陶瓷陶瓷相結合,開創了景德鎮現代陶瓷雕塑的先河。同時,在80年代初在那個意識形態還很強烈的時代,他用正直的,不帶任何偏見的態度庇護了很多藝術才華出眾,個性張揚的學生,而這些學生,現都成為當今藝術界的佼佼者。
幾十年的勤勤懇懇,培養出了一批又一批優秀的藝術學子,他們有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主任,上海大學美術學院院長,雕塑院院長,旅居國外的華人雕塑家,陶藝家,陶瓷美術界的眾多大師等等,真是碩果累累,桃李五洲。1988年,離家30載,應書法家伍純道先生的邀請,懷著對家鄉的思念,已經是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的一鵬毅然決定回到家鄉,創辦了廣西師范大學藝術系。那時候,無論是教學條件還是家庭條件比起之前,還是有很大差距的。雖然條件非常艱苦,但一鵬與書法家伍純道先生等人,齊心協力,從一無所有開始,將藝術系建立起來,并吸收了不少優秀的藝術院校畢業的學生前來任教,十幾年的時間,為廣西師范大學藝術系發展成為現在的廣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和音樂學院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他為兩所藝術院校的藝術專業的建立,付出了必勝的精力和才華。當退休了,不再忙碌行政事務之后,一鵬將所有的精力投放到他最熱愛的雕塑事業,不論大小,不論錢財,只要是他能夠做的,他都以飽滿的熱情和絕對的專注去完成這些雕塑作品的創作。廣西師范大學沒有雕塑專業,很多雕塑家習以為常的助手和學生對于一鵬來說是個奢求。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他一人完成。
將雕塑從資料上變為小稿,又將小稿放至雕塑的等大,托運到鑄銅廠或者石雕廠。他對雕塑的要求十分嚴格,每次都親自到鑄銅廠修整鑄銅的蠟模,冒著高溫,常常是大汗淋漓,衣衫全濕。到石雕廠,親自動手用電鉆在數米高堅硬的石材上休整石雕的細節,往往濕腰酸背疼,親力親為。快80多歲的人了,一鵬回想小孩子似的,很高興、很自豪地說:打石雕的工具和技術我都學會了。
尤其是為訾洲公園的雕塑,常常為構思夜不入寐,找多少資料,跑多少次書店也樂此不疲。往往為一座雕塑花多少時間都不夠。他是那么認真嚴格的要求自己,追求每件作品的完美,以至于一點一滴不知不覺地耗盡自己的心血,他的生命戛然而止,讓我們都猝不及防。一鵬,你怎么不打招呼,就不辭而別了。給我留下難以置信的傷感和痛苦,他用生命換來這么多的雕塑作品,永遠留給他熱愛的家鄉!往事不堪回首,我們從相識,相戀到走入婚姻,也走過了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他的音容,笑貌時時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久久不能抹去。他對情感的專一,對藝術的熱愛與追求,是多么的令人陶醉,生命匆匆的結束,是多么的令人心酸,這個巨大的傷痛予我是永遠無法承受的。今天我含著眼淚,以此文悼念親愛的先生——尹一鵬。他這個心心念念都在做雕塑的人啊,在天國定能做初更多更美的雕塑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