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葛姆雷的藝術活動《土地》,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視覺震撼力,呈現在觀眾面前。它本身不是藝術品,而是一個藝術活動,它是安東尼·葛姆雷的奇思異想,前后累計調動成千上萬的人共同參與的藝術活動——一個令人驚奇的游戲。因此,我們不要奢望在這藝術活動——一個令人驚奇的游戲中去發現什么哲學,搜索什么理念,挖掘什么印證,要不真難為了安東尼·葛姆雷的初衷,“我想讓《土地》成為自然而然的,我并不想讓他具有道德性,我不想讓它成為有代表性的,我也不想讓它成為復制前一個形象的結果。
”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會聽到許多感慨聲、唏噓聲。21世紀的藝術活動,其實就是普通得人人都能參與的一個個令人驚奇的游戲。當你面對這密密麻麻的十幾萬個小泥人時,由于低矮、擁擠,在地面上凹凸不平地起伏,極易讓人聯想起放大的塵土,一種經水浸泡、滾動后堆積起來的塵土,它似乎從地下不斷滋生出來。
這使我想起70年代,那時我還是個工藝美校的學生,在上海市郊體驗生活,在一次偶然的登山活動中,當我興沖沖推開佘山天主教堂破敗的大門時,赫然呈現在眼前的是被厚厚的一層塵土覆蓋的建筑物結構和破損的家具,一群咩咩叫的山羊在腐朽的圣壇邊低頭拱著遍地羊屎——那黑壓壓成片堆積的羊屎。眼前的情景驚得我趕緊打住腳跟,生怕踩了一腳羊屎。
令我驚奇的是,為什么安東尼·葛姆雷的藝術活動《土地》會勾起我學生時代的回憶,這之間究竟有什么內在聯系?藝術——抽象的,藝術品——有形的,藝術活動——過程,藝術家——個體思想者,究竟是些什么東西?是不是這就是“皇帝的新衣”呢?因為看到了皇帝的裸體而震撼,又怕自己被認為無知而給皇帝披上“新衣”呢?于是就產生了各種感慨聲、唏噓聲。我認為這些原本就是游戲一場的藝術活動,為什么偏要賦予它各種意義或內涵呢?為什么偏要將玩弄泥巴的感覺說成是“揉進了思想”,鼓搗出一個人形時標榜成“注入了靈魂”,一個人發呆對著小泥人時就是在“默默地對話”呢?
為什么都不愿正視這一現實《土地》就是放大的塵土。唉,做藝術家真沒趣!就像菜市場上的一塊放在砧板上的肉,任人挑精揀肥搭配進各種菜肴。我們還是以平常心去參與一個令人驚奇的游戲吧!《土地》這一大堆通過普通人的手捏制而成的小泥人擁擠地站在那里,茫然地仰望著天空——屋頂,就像幾百年前人類仰望天空時認為天空是方的一樣,這十幾萬雙眼睛仰視著你時,定會讓你產生無比的自豪感和英雄氣概。
豪情激蕩下也定會使你振臂一呼,“啊,我來了,我要征服你們!”哈,好一個現代阿Q,這游戲真爽。這對一個在公司里飽受上司訓斥的小白領來說,夠揚眉吐氣;對于一個下崗待業在家,被生活趕到角落里去的人來說,經歷這場游戲后也定會豪氣頓生。其實,藝術家只是個懷著各種各樣奇思異想,并對工作充滿熱情的普通人,在做著普通人都喜歡做的游戲,安東尼·葛姆雷滿腔熱情地做了一個普通人都能參與的“在真實的空間里并且用真實的材料,制作出真實的物品”的游戲,最重要的是等到他把《土地》碾碎,重新回到塵土時,等到塵埃落定時,一切又將恢復平靜,熱愛藝術的人們在期待下一個驚奇出現。
安東尼·葛姆雷的《土地》——放大的塵土,帶給人們的就是這樣一個令人驚奇的游戲。如果不出意外,它的下一站就是上海。當小泥人浩浩蕩蕩開進水泥叢林中時,上海人會從小泥人身上發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