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職業是歷史研究,目前利用國圖藏書、紙本部分,主要參考那些找不到數字影像,或坊間不易入手的國內出版物、外文書刊、縮微膠卷。這些文獻大都藏于白石橋總館南區,需要在館內閱覽。偶爾過訪文津街的國圖古籍館,提閱普通古籍。總館北區開架部分,學生時代常往瀏覽,可惜現在無暇在此消磨了。
網絡資源主要使用“中華古籍資源庫”,查閱古籍善本和地方志全文影像。總館南區的典籍博物館甚佳,每次來看書,順道溜達一二展廳,悅人心目。春節假期與平時并無區別,如有需要的材料,又能成功預約,會來國圖盤桓半日吧。文旅中國記者朱珠拍攝國圖聯機目錄系統顯示,我的注冊地址有效期始于2002年。最初幾年到訪國圖尚少。2008年以來頻繁利用國圖文獻,主要是搜集研究資料,兼作消遣,受國圖恩惠頗多。
當時,國圖正式更名未久,大家仍習稱“北圖”。白石橋總館南區正門平日封閉,讀者需從與紫竹院隔河相望的南門進出。每次經過南門外地形起伏的小園林,都能遇到胖乎乎的“和平龍”雕塑。現如今改從東門出入,沒機會和它打招呼了。
對我來說,國圖古籍善本閱覽方式的變化最為顯著。總館南區維修改造之前,善本閱覽室位于現在的典籍博物館主展廳一隅,擺滿幾十臺縮微膠卷閱讀機。當時國圖善本尚未電子化,很多重要藏品也沒有影印出版。古籍善本原書一般不提供閱覽,只能看縮微膠卷,且復制費用不菲。無論打字筆錄,多數讀者總得手抄。比如國立北平圖書館甲庫善本,抗戰時期運至美國國會圖書館避險,制作了縮微膠卷。原書今寄存臺北故宮博物院,大陸則有戰后王重民先生自美攜歸的兩套膠卷。
2014年平圖甲庫善本叢書影印出版之前,在北京想用這批書,唯有去國圖善本閱覽室轉膠卷了。好在抄書并非機械復制,精力集中,隨手札記,也是很有效的訓練方法。不過整日面對膠卷機,并非特別愉快之事,想來不少讀者會有同感。國家圖書館副研究館員張鵬拍攝2011年4月,國圖善本膠卷復制費大幅度下調。或許就在降價第二天,我馬上申請復制了一部抄本的數十幅插圖。
五年之后,2016年9月,國圖在線開通“中華古籍資源庫”,提供全文書影瀏覽,向館外公開。隨著品種逐年增加,目前在線的善本書及方志等已有三萬余部,大多數為國圖藏品。2021年11月前后,“中華古籍資源庫”不再需要賬號密碼登錄,服務器也有改善,基本做到了資源公開,閱覽順暢,真是一大德政。2011年復制的那部抄本也在“資源庫”內,如僅作一般研究使用,在家上網瀏覽即可,成本已降為零了。目前善本特藏閱覽室仍然擺著縮微膠卷閱讀機,偶然我也會去提閱幾個膠卷,或個別善本原書。
此地如今頗為清幽,當年機位緊張的盛況,恐怕很難重現了。不過人與人交流的機會也變少了,在善本閱覽室遇舊雨、結新知的樂趣,也很難再得。國家圖書館副研究館員張鵬拍攝總館南區六層的海外中國學文獻閱覽室特別值得一提。這間閱覽室可以說是小而精的專業圖書館,2009年開館,開架閱覽,令人流連不忍去。近幾年由于各種原因改為閉架,利用大為不便,著實可惜,期待有朝一日調整為開架服務。
回憶在國圖的見聞,不能不想到文獻學家鄭偉章先生。鄭偉章先生是國圖的忠實讀者,而且很可能是近二十年經眼國圖古籍數量最多的讀者。先生治版本目錄學、藏書史,已刊專著數種,《文獻家通考》最為知名。其家在北海公園迤西,密邇文津街。退休后以訪書為日課,有條不紊地推進龐大的研究計劃。自2010年偶然結識,每每在某個圖書館的古籍部不期而遇,大多立談一二,各自看書。2011年至2014年,國圖總館南區改造,善本縮微膠卷遷回文津街古籍館,在文津樓二層的大閱覽室提供服務,那幾年與鄭先生見面的機會更多了。
大概因為他是文津街古籍館的常駐讀者,會有一點“特權”,比如每次可以多提幾卷縮微膠卷,這也是館員的人情味吧。下午近五時閉館,步出1931年建成的文津樓,回望暮色中綠琉璃瓦下的重檐廡殿頂,鄭先生會從主樓西側自行車棚翩然而至,下車邊走邊聊,至其家路口別去。近數年遇之,精神尚佳,未見衰老。2021年3月,鄭先生忽來電話,囑代查一明代藏書家史料,又言及患病,情緒低落。11月末,我去了一次文津街。館員老師告知,鄭先生上月底病逝;
10月間尚來館看書,已需他人接送,攙扶上下臺階。鄭偉章先生身后留下幾種大部頭的學術著作,或有待出版,或未及完稿。心血所系,相信不至全歸澌滅。我會記得這位前輩,這位真讀書人。2020年新冠疫情以來,國圖施行在線預約制度。每日既有人數限制,讀者需求較大,成功預約不是很容易。
這也是疫情對日常生活影響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