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西藏邊防當兵時,就聽老班長講起過驪靬古城。老班長是甘肅張掖人,他家鄉離驪靬不遠,從小就聽老一輩人講過許多關于這座古城的故事,于是他就把這些故事轉述了我們。這些故事中,最能吸引人的是:那里居住的竟然是古羅馬人!在中國西北大漠上,怎么會有古羅馬人群落呢?這個疑問,多年來一直縈繞在我心中,總想找機會去一探究竟。西北胡楊林燦爛的季節,我們慕名前往“大漠明珠”內蒙額濟納。

額濟納,當地土爾扈特蒙古語稱為“先祖之地”,也被認為是匈奴最早的首都。到額濟納,就要路過驪靬城,我決定順道去那里,了卻這樁多年未了的心愿。出發前,我查閱了有關資料。《辭海·馬部·驪靬》曰:“驪靬,古縣名,西漢置。西域驪靬人內遷居此,故名。故址在今甘肅永昌南。前涼張祚遣將伐驪靬戎于南山,大敗而還,即此。”驪靬,位于今甘肅省金昌市永昌縣焦家莊鄉,海拔2400米,是古絲綢之路上重要的驛站和軍事要塞。驪靬,又名犁靬,麗干,南屏祁連,北望武當,東臨云莊,西邀焉支。

最早文獻紀錄為西元前60年。因“羅馬軍團流落中國”的傳說而馳名。該傳說認為西元前53年,羅馬巨頭克拉蘇鎮壓了斯巴達克斯奴隸起義后,率7個軍團征伐伊朗,在卡爾萊戰役中,慘敗于安息。在這次戰役中,克拉蘇長子并沒有戰死,而是率第一軍團6000余人突圍向東而去,再沒回到羅馬。后這支隊伍流亡不知所終。據猜測,他們最后定居于中國甘肅境內驪靬村。

1989年9月30日,法新社刊出澳大利亞教師戴維·哈里斯在中國甘肅境內發現古羅馬軍隊殘部流落地的電訊,繼而各國新聞媒體爭相轉載。同年12月15日,《人民日報》也以《永昌有座西漢安置羅馬戰俘城》為題作了報道。報道稱:經中國、澳大利亞和前蘇聯三國史學家聯合研究發現,西漢元帝時代設置的驪靬城,是用作安置羅馬戰俘的。這一發現解開了公元前53年的卡爾萊戰役中,那支被打敗的古羅馬軍隊,突圍潰逃后不知下落的歷史之謎。

這樣的研究結果,當然對中國西域的人口變遷、中華民族歷史上族群的融合,以及中外關系史有著重大意義。三國史學家的研究成果,是從班固所著《漢書·陳湯傳》中取得重要突破的。據《陳湯傳》載:公元前36年,漢西域都護甘延壽、副校尉陳湯,帶領4萬多名將士討伐北匈奴郅支單于,在郅支城看到一些奇特的軍隊,“步兵百余人,夾門魚鱗陳,講習用兵”、“土城外有重木城”。這種用圓形盾牌連成魚鱗狀防御的陣式和修“重木城”的方法,只有古羅馬軍隊才采用。

上述三國學者根據這一史料,認為這些人就是失蹤17年的羅馬殘軍。陳湯誅滅郅支后,“生虜百四十五人,降虜千余人”。戰俘中有不少驪靬人,西漢朝廷為安置這批羅馬戰俘,便在今甘肅永昌境內設置了驪靬城。如此一來,就給驪靬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秋陽明麗,天高云遠。離開張掖七彩丹霞景區,在前往驪靬的路上,那異域風情不斷從車窗外掠過。開闊的視野中,但見焉支山高,祁連峰絕,廣闊的原野與零星的村落相接,蒼涼的戈壁和盎然的綠洲相連。豐收的田野中,那戴著白帽或頭巾的農人正在辛勤勞作,駱駝和毛驢在陽光下悠然緩行;

金黃耀眼的胡楊林,搖曳著綽約的風姿;錯落有致的紅柳叢中,有鷓鴣和斑鳩在鳴叫——好一派大漠風光,好一派西北風情!穿過一片白楊林,在廣袤的原野上,一片黃綠相間的樹林中,一組造型奇異的建筑群,豁然出現在我們視野中——不用說,那就是我將要尋訪的驪靬古城了。

下了車,我急切向古城走去。眼前,是一組有著鮮明古羅馬風格的建筑群。這建筑群,最引人矚目的是那古城堡,它城墻高聳,森嚴氣派,四面建有四個門樓,四角建有四個角樓。走進城堡,那古羅馬貝爾尼尼廣場、古羅馬戰車和角斗士雕塑、古羅馬民居、古羅馬神廟、古羅馬一條街,都給人意外的視覺驚喜。整個建筑群,以驪靬古城、驪靬公園、驪靬影視城、驪靬美食城、驪靬羅馬商業城、驪靬風情園、驪靬森林生態園七大部分組成——據說,這是全國唯一的以中西傳統文化融合為背景、以古羅馬文化中國化為主題的經典旅游景區。

流連在這融貫東西、通達古今,有著神秘驪靬文化的城堡中,讓人漸漸生出無邊的遐想和思索來——古羅馬人定居中國境內,不管是古老的民間傳說也好,還是言之鑿鑿的歷史記載也罷,我認為,這其實表達著現今人們一個美好的愿望。

秋風輕拂,隨風飄逸的古典琴聲,緩緩掠過眼前這座神秘的古城,仿佛在向世人娓娓講述著,講述著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講述著人類延綿不絕的歷史,講述著人類進化演變的過程,演繹著東西方族群融合發展的傳奇——是啊,地球其實只是個小小的村落,民族只是個符號和代名詞;由此延伸開去,當人類披著秀發從海洋來到陸地,在幾百萬年繁衍生息的過程中,都共生在一片天空之下,共存在一片陸地之中,無論哪個人種,哪個部落,哪個族群,都流淌著你中有我的血脈,都存在著我中有你的基因,更有著共同的命運——理所應當的是:當人類走出叢林后,就該徹底擯棄零和、強食、殺戮、戰爭這些法則,大家和平相處,和諧共生,共同生存在地球這個家園中。
然而,美好的愿望,常常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千百年來,人類殘酷無情的戰爭連綿不絕,殺戮與血腥如影隨形。從冷兵器到熱兵器,從古羅馬龐培時角斗士們手執的長矛短劍,到法西斯在歐亞大陸橫沖直撞的坦克裝甲車榴彈炮;從十字軍爬山涉水歷盡千辛萬苦的徒步遠征,到如今海陸空三軍閃電般地齊頭并進,戰爭升級的速度猶如大海漲潮——悲哀的人類,可憐的人類!中華民族自來便有著與人為善的傳統,有著海納百川的胸襟,有著壁立千仞的胸懷。
驪靬人定居在中華土地上,2000多年來,他們與當地人和睦相處,唇齒相依,使他們的后裔能在此繁衍生息,使他們的血脈得以代代相傳;使永昌這座和平之城更顯得大氣磅礴,多姿多彩;使中華這個多民族的大家庭更顯得人丁興旺,吉祥無疆。不知不覺,天色漸晚。據講解員說,在驪靬古城周邊,還有博大精深的宗教文化,有催人奮進的紅色文化,更有古驛站、古壁畫、圣容、石窟、漢明長城等古遺跡,以及祁連山、焉支山、龍首山等十余座著名山脈。
山川之間,云蒸霧靄,那南裕龍騰、天山積雪、西嶺晴嵐、北山獅伏等自然景觀聞名天下——但時不我待,我只好依依不舍離開了去。離開驪靬,回望那古老蒼涼的城障,那氣勢恢宏的古城,那雄踞千年驍勇善戰的驪靬人雕塑,在晚霞映忖下,更顯得如夢如幻,撲朔迷離…
舒德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在《十月》《昆侖》等報刊發表作品200余萬字。在人民出版社、解放軍文藝出版社等出版《大國起航》《蘇聯飛虎隊》《鷹擊長空》《云嶺山中》等10余部作品。撰寫并播出《金戈鐵馬》等電視系列專題片。